比言語更重要的東西

原本是寫得很痛苦的一篇
到最後卻變成自己很喜歡的一回
很開心聽到有人跟我說：「這兩個人有去旅行真的是太好了。」
因為到現在我也是一邊打著字一邊這麼想

　這次旅行的主題曲：森山直太朗的－夏天的終曲

　　藍色的登山電車蜿蜒的以之字型的方式擺盪上山，鐵軌兩旁的繡球花已經謝的差不多了，及目所見只有綠色的山和綠色的鐵橋，山裡的微風從向上拉起的老舊玻璃窗吹進，呼呼作響的風聲伴著行進之間的小小晃動，讓才剛吃飽的相葉跟二宮舒服得都快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相葉用力地眨眨眼睛還想掙扎，掛念著難得出來玩要是都睡著了有多浪費，突然行駛的速度減緩，車內的廣播說要稍停片刻，好讓車頭的駕駛員跟車尾 的車掌對調位置，他揉揉眼睛想觀察一下窗外的情況，卻發現自己的手還被枕在肩上的二宮牢牢握著沒放，小小的手掌握得他掌心發熱微微出汗，他低頭看著熟睡中 的二宮，一臉柔和的表情少見的毫無防備，讓人有種脆弱的錯覺，彷彿平日那些倔強自負都只是偽裝，張牙舞爪的秘密保護著嬌小易碎的靈魂，彆扭不服輸，纖細而 純粹，僅僅是這樣看著，相葉就覺得有種篤定填滿自己原本躁動不安的心。當車子再度開動，緩慢的節奏重新響起，他看見窗外另一輛紅色電車在眼前錯身而過，列 車相接的瞬間，他清楚的從窗戶上看見兩個人依偎相靠的身影，稍縱即逝後在滿山綠意間優雅的畫出一道長長的紅色弧線。

　　他想起邀約了好幾次的旅行卻始終沒有成行，
　　直到這刻才明白原來去哪都可以都不是問題。

　 　明明離東京才不過兩個小時的距離，說好聽點是旅行其實到現在兩個人哪裡也沒去，怎麼就已經覺得非常放鬆捨不得回家了呢？隨著輕微的搖晃相葉緩緩靠上二 宮，列車還在行進，而他就連要接下來要去哪裡都不知道，好像應該擔心的，奇怪的是他居然開始覺得這樣也好，就這樣什麼也不管的把眼睛閉上不說話，乘著列車 轉過一個又一個彎，上山再下山，而途中遇上的每次錯車，揚長而去的列車都會烙上兩個人的影子，載著他們繼續畫出好多個圓滿的圈。
　　多好。
　　腦海裡疊起無數個大小不一、色彩繽紛的同心圓的相葉，笑著給出結論的同時，終究還是跟著一起睡著了。

　　相葉看著空無一人的車站，有點不知道該給些什麼評語才好，儘管二宮身後的巨大白色招牌上清楚寫著『宮之下』三個字，相葉卻還是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弄懂，然而還沒能來得及開口，二宮就已經緊接在遠遠駛去的列車後面，大步大步的往月台對面的出口走去。
　 　不是有著華麗海盜船的蘆之湖，也不是以溫泉黑蛋聞名的大涌谷，一走出車站，迎面而來的長長坡道上沒有半個遊客，沿路高高掛著的瓠瓜燈籠有種質樸的味道， 整個小鎮安靜的不像地處觀光勝地。就在相葉還在猜想到底為什麼二宮會選擇在這裡下車，該不會只是單純的剛好在這站醒來而已吧？忽然前方的二宮一下放慢腳 步，回過頭對著他什麼也沒說的伸出手，太過直接的舉動讓相葉反而有點不知所措，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想握住卻發現二宮已經將手收回口袋，剛剛的邀請彷彿 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看著什麼也沒說的轉過身，在有點斜度的坡上像是突然沒了煞車，只顧悶著頭快步向下走去的二宮，總覺得那漸漸縮小的背影寫滿了害羞，好不可愛，「欸欸欸，有足浴！我們來泡吧。」站在搭設好的米色陽傘下，相葉的大喊嚇得路旁悠閒散步的鴿子都飛了起來。
　　午後的陽光讓二宮看不清楚相葉的表情，兩個人隔著一點距離讓相葉大力揮手的動作看起來又更好笑了，他不禁笑著用有點刻意的語氣說：「請問我們不是才剛開始要散步嗎？」
　　明明碰了個軟釘子，相葉抓抓頭，語氣卻還是非常開心，「對吼，那等回來的時候再來好了。」
　　「不要擅自決定──」想到要脫鞋脫襪子還是有點麻煩，二宮忍不住拖長了音調。
　 　那埋怨還沒完結，遠方的相葉就深呼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什麼重大決心，踱開大步向下衝，一把用力勾起了二宮的手，不由分說的就拉著他往前以更快的速度衝 刺，坡道上呼嘯而過的風聲讓二宮幾乎快聽不清楚相葉的句子，只看見他表情誇張笑容愉悅，天外飛來一筆「反正不用錢嘛。」，太沒道理的切入點害他也傻傻跟著 笑了。

　　什麼觀光景點都比不上一個可以跟你自在牽手的地方。

　　從沒什麼人的繡球花長坡，轉過久久不見一台車子的大馬 路，這小鎮過於寧靜，兩個人的腳步聲好像隨時都會被發現，所以趕在誰追上我們之前，絕對要手拉手儘可能的跑，跑過綠色屋頂下有著黃色格子窗戶的老字號旅 館，跑過擺滿精緻咖啡器材的小咖啡店，不要管前進的方向，忘記了奔跑的目的也沒關係。

　　因為這是兩個人的旅行，所以除了我和你之外的事情都不重要。

　　「你看那家店叫KATSUYA欸！」
　　「然後咧？」有多久沒有這樣盡力奔跑了呢？二宮喘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相葉順了順二宮的背，帶著詭異的笑容故作沒事，聳聳肩，「喔，沒什麼啊。」
　　「你又不是我奶奶！」想到上次回去探望奶奶的時候，暖桌前的她也是用這種笑容若無其事的喚著自己，雖然平常對於被叫錯名字這件事早就習以為常，也不會刻意花時間去糾正，但是當二宮看見轉著頭幾乎快要笑出聲來的相葉就是不開心。
　　「我知道啦，你是KAZUNARI才對嘛，MY KAZUNARI。」
　 　終於爆出來的大笑讓二宮幾乎就要轉身掉頭就走了，卻在聽見相葉湊近自己耳邊的瞬間全身僵硬，動也不能動，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悄悄話宛如被誰用擴音 器放大，清晰露骨的主權宣示讓人不禁臉紅，平常滿口歪理的吐槽到這刻全派不上用場，想了半天他還是只能有點虛弱的掙開相葉的擁抱，然後很沒氣勢的說了句： 「沒事講什麼英文啦你！」再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對面的麵包店裡。

　　雖然嚮往著絕對的自由，但同時卻也很矛盾的想要屬於你。

　　坐在麵包店前的墨綠色長椅，二宮小小咬了口麵包，一旁土司形狀的招牌上用粉筆可愛地寫著價格，角落的鐵製水桶接著不停落下的水流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他瞄了一眼還在店內結帳的相葉，有點懊惱的嘆了口氣。

　　『哇！這麵包店都要110年了！』跟電動門拉開的聲音同步響起的是，相葉老是太有精神的驚嘆。
　　『對啊，我們是墨色通這邊的老店，不管是燉牛肉麵包還是梅乾紅豆麵包都是箱根有名的名產唷！』對著想要阻止相葉大呼小叫的二宮笑了笑，店內的老板熱絡的跟兩人聊了起來。
　　『梅乾紅豆麵包欸，感覺好稀有喔。』相葉接過老闆手上的麵包，看著上面手寫的標籤衷心的說。
　　『而且現在正好在特價喔，一箱五個只要1050元。』走到櫃台後的老闆，推了個精巧的紙盒到兩人面前。
　　『我們只要買兩個夠吃就好了吧。』二宮小小聲的附在相葉耳邊說。
　　『可是買五個的話就可以分給翔他們吃了啊。』相葉回過頭看著二宮，表情一臉理所當然，『當作名產也好嘛，反正我們都要回去啦。』
　　突然間二宮好像再也找不到拒絕的必要，『隨便你，反正我只要吃便宜的就好了。』才說完他就隨手拎起身邊一個奶油餐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付完錢，對著老板跟相葉笑了笑，丟下一句『我去外面等你』轉身離去。

　 　都怪這小鎮太過悠閒，彷彿就連時間的流動都要比城市緩慢，才害他忘了這畢竟只是趟旅行，就算沒有確實的目的地，卻總有要回頭的一天。回想起當初跟大野分 開後的那天晚上，查行程、訂旅館、確認工作時間，一連串的動作流暢快速的連自己都訝異，但是當他隔天獨自坐在開了冷氣的車上等著相葉，有點不安地想像他聽 到計畫後可能會有的慌張表情時，才發現不管再怎麼準備齊全，始終都還是少了個行動的理由。

　　為什麼會想要去旅行呢？

　　二宮覺得，要是相葉這麼問他的話，他大概會什麼也答不出來。
　　應該說事實上他很清楚，對於他們來說，問題從來就不在他們自己身上。

　　沒有答案，因為我還在尋找問題。

　　那時候的他只知道不快點作些什麼不行，儘管他很有自信兩個人的喜歡一如往常堅定得不需要懷疑，然而當這世界太過擁擠，任何不小心的碰撞都足以讓彼此傷痕累累，太多聲音讓我沒辦法只聽見你的名字時，不逃離不行。

　　於是他們一起離家出走，還以為可以就這樣遠走高飛。

　　不需要顧慮別人，不用擔心會不會壞了平衡，如果愛情只是單純的喜歡，不是比較簡單嗎？這一路上二宮時不時的就會這麼想，總覺得還要另外去煩惱那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實在是太過浪費力氣時間。

　　所以不想回去。
　　雖然很清楚一但有什麼事情開始了，也代表著總有一天要面對結局。

　　清脆的鈴鐺聲響起，相葉提著一盒梅乾麵包，在二宮面前晃啊晃的說：「該回去囉。」
　 　大街上正好有台車子過去，二宮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店內，卻發現擦得乾乾淨淨的窗戶上清楚地映著相葉的笑容，燦爛而美好，與最初兩人相識時如出一轍，有著同 樣讓人安心的暖度，「沒想到你還記得啊，我還以為你玩到忘記了呢。」如果要說那些口是心非的吐槽像是下意識的反應，那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緊緊握住相 葉，毫不猶豫十指交扣的右手一定是出自於本能。

　　會衷心的希望不要考慮結束之類的事，是因為打從心底明白總有終點存在這件事。
　　在這趟旅行中兩個人找回的安全感，在回去的時候，還能夠保護我們的愛情多久呢？

　 　回程的路上，二宮刻意繞了遠路，開過蘆之湖的時候正好是日落時分，廣大的湖面被夕陽染成了一大片的紅，相葉一言不發的看著，只覺得明明同樣是紅色，不知 道為什麼下午列車上那種期待到這時候只剩下捨不得，他偷偷看了看駕駛座上的二宮，好像有什麼問題想問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車上放著音樂，上一首曲子唱 了些什麼相葉根本沒在聽，接在有點過長的間隔之後，聽到的卻是一聲有點熟悉的長音。
　　「這首歌……」
　　那次大家要一起從箱根回來的時 候，後座的大野跟松本都睡著了，就只有副駕駛座上的二宮醒著，兩個人一路聽著森山直太朗的『夏日的終曲』就這麼默默開回東京，明明也沒有特別說些什麼有趣 的話題，這件事卻始終讓自己印象無比深刻。就好比這次的旅行等日後回想起來，大概也會記不得去了哪裡吧，二宮不是個愛拍照的人，於是每次回去看照片的時候 不是只有相葉的獨照就淨是些景物照，根本看不出是兩個人一起的紀念。

　　即使拼湊出了曾對誰說過的話
　　也再也回不去沒人記得的夏日

　　夏日的盡頭 在夏日的盡頭
　　就很想見到你

可是儘管如此，相葉還是忍不住要期待起下一次的旅行，沖繩也好，泰國也罷，再讓他計畫些老被二宮拒絕的行程，然後不管最後二宮要去哪裡，他一樣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同意。

　　比起有目的的旅行或許我們更適合沒有目標的散步，
　　只要緊緊牽住的手不放這世上哪裡都可以是目的地，
　　說穿了全世界我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個──你的身旁。

　　「九月的時候，再一起來看白得像雪一樣的芒草吧。」歌曲來到尾聲，相葉的聲音混在三絃琴的曲調裡，聽起來有點模糊。
　　五分鐘過後，就在相葉懷疑二宮是不是沒有聽見自己的邀請時，二宮停下車子，伸出手還以為就要打下的時候，卻牢牢地抱住自己，吻上，「笨蛋，你也考慮太久了。」

　　對啊，就是因為不聰明所以才會懷疑呢。
　　這份明明擺在眼前再清楚不過的，愛情。

　　只要與你一起，就有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