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言語更重要的東西

猶豫了很久
終於還是結束了呢，我們的旅行。

　This is the last chapter.

10. 秘密

　　空蕩蕩的休息室裡一點聲音也沒有，大野就這樣一個人盯著茶几上的雜誌內頁發呆。
　　自從那天在節目裡莫名奇妙被選上隊長之後，即使他還是不覺得自己具有什麼領導能力，但他仍然要求自己至少從最基本的準時做起，然後也的確從那天之後，他就不曾遲到過。
　　明明只要下定決心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現在卻會為了這點小事如此猶豫不決呢？
　 　眼看對半攤開的雜誌一角就要翹了起來，思緒停格太久的大野一時之間居然有點慌亂，他手忙腳亂的試圖伸手固定住即將闔上的頁數，卻在匆忙間鬆開了自剛剛就 緊緊握住的手，當被握得都有點溫度了的手機帶著微弱的燈光，啪──的一聲，被終究還是夾起的雜誌完全蓋住的時候，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大野終於還是忍不住輕 輕的嘆了口氣。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當相葉打開門，發現休息室裡面除了大野再沒有別人，對於第一時間只想隨便找個藉口開溜的自己，說真的，他還真有點看不起。
　　說起來都是二宮不好，要不是他硬把我預定一早要拿去給翔的名產搶走，說什麼他剛好有事要找他可以順便，我也不至於連電動漫畫什麼都沒準備的兩手空空就出門了。
　　都怪那傢伙不好……相葉想著想著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尷尬什麼，大家都當團員那麼久了，哪有跟誰沒有話聊的道理，說起來跟大野還曾經兩個人一起去過迪士尼樂園呢，怎麼現在就是彆扭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呢？
　　腦海裡像是養成遊戲的畫面一般，擅自跑過一連串對話的選項與結果，相葉抓了抓頭髮，只覺得想得太多難怪頭暈腦脹不如不想，於是在進門轉身順手將門帶上的同時，他從包包裡掏出本來打算拿來當做早餐的梅乾麵包，對沙發上的大野晃了晃笑著說：

　　要不要吃麵包？

　 　櫻井翔放下手上的報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二宮居然已經走到自己身邊，雖然那近乎無聲的腳步實在令人在意，但他總覺得對方那一臉胸有成竹的滿意笑容更 加讓人無法忽視，透過鏡子的反射他對二宮點了點頭當作招呼，然後趕在自己詢問之前，一把拉過化妝桌前的椅子就毫不客氣坐下的二宮已經開口──
　　「我來拿我的東西。」說著說著就有一個包裝簡單的麵包被推到櫻井面前。
　　「護唇膏，那傢伙上次錄影完就放在你這邊忘記帶走了吧。」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語氣，櫻井卻有種自己像是在法庭上被律師自信滿滿的質問著的錯覺。
　 　拿起外觀有點質樸的麵包，櫻井隔著透明的包裝袋看見二宮閃動著的慧黠眼神，「如果真的是你的東西的話，誰也搶不走。」或許是因為氣氛使然，也可能是因為 二宮那沒頭沒腦，卻又意有所指的問句，櫻井吞了吞口水，卻還是忍不住說了連自己都覺得有點針鋒相對的句子，用有點複雜的語氣。
　　「說得對。」不知道為什麼二宮居然淡淡的笑了，笑容中隱隱有種不屑的味道，就在櫻井還在想自己一定是多心了的時候，卻看見面前的人突然一臉認真的看向自己，「所以，搶得到就來吧。」
那視線太過無懼絕對，一反二宮平日看什麼都雲淡風輕的態度，強硬的讓人幾乎不敢相信，逼得櫻井沒能來得及細想，就乖乖的掏出口袋裡的護唇膏遞給二宮。
　　然後他看見對方給了自己一個既可愛又狡猾的笑容，瞇著眼從口袋裡掏出另一個跟自己面前一模一樣的麵包，開開心心的吃了起來。

　　那是旅行的禮物。

　　他說。
　　然後除此之外，大野就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伸手接過麵包的瞬間，他感覺到相葉的手掌傳來的溫暖，於是害他也傻傻跟著扯開嘴角笑了。
　　他想。
　　然而他只覺得剛剛那本雜誌裡的留言版被誰放大再放大，直到遮蔽了自己所有視線，於是接下來什麼東西看見了卻都像是沒看見。

　　給智：
　　你的心意我很感謝，但是我現在要出發去旅行了。
　　讓你一個人寂寞，對不起喔。
　　在旅程中，我會傳郵件給你的。

　　大概是因為那雙手跟自己一開始牢牢握著不敢打開來看的手機一樣，帶著偏高的溫度，有種預感在大野心裡蠢蠢欲動，讓他覺得好像就算下一秒就哭了好像也不奇怪。
　　他聽見他用一種非常陌生的聲音，帶著笑意喊著。

　　相葉ちゃん……

　　「你今天到晚上九點就結束了對吧？」對於突然就打開門探進一顆頭來的二宮，似乎不管是相葉還是大野都被小小的嚇了一跳。
　　「欸？喔，嗯，好像是這樣沒錯……」總覺得有點微妙的氣氛，在相葉摸摸鼻子看見身旁的大野一貫平靜的表情時，好像有點緩和下來了。
　　「那晚上陪我打電動。」
　　雖然是邀請，可是隨後立即關上的門卻絲毫不容拒絕，於是大野只看見相葉千鈞一髮地接住了二宮隨手丟來的麵包，還來不及咬一口就丟在一旁，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突然安靜下來的休息室讓人手足無措，大野深呼吸一口氣，把雜誌內頁裡的手機拿了出來，螢幕上詢問是否要閱讀郵件的游標閃啊閃的，刺得人眼睛幾乎都要留下 眼淚，他用拇指重重地按下同意鍵，卻在頁面轉換的同時閉上了雙眼，黑暗中他彷彿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又急又亂，就連呼吸也跟著不規律了起來，胸口的起伏劇烈 的讓他硬是又再多做了幾次深呼吸。
　　是一張不很清楚的照片。
　　再多看幾眼以後才發現原來是水面的反射，映出了一個滿月，伴著水面波光，非常漂亮。
　　『這裡也有很漂亮的湖喔！不過如果是captain的話，很可惜是禁止釣魚的。』
　　在一片漆黑唯有一輪光暈的畫面下方，有兩個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只能勉強看得見輪廓。
　　聳聳肩，大野笑了笑，想著這就像是二宮一貫的挖苦惡作劇，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當他將郵件拉到最底，卻還是在下一秒被最後那簡單又籠統的三個字弄得淚眼婆娑。

　　對不起。

　　眼看就要跟丟了二宮的背影，相葉正想一股作氣加快腳步追上的時候，繞過轉角卻一頭就撞上了二宮。
　　低著頭的二宮在相葉看起來跟個孩子沒兩樣，委屈求全的聲音即使一聽就知道在作戲，卻還是非常可愛，他一邊想著果然還是平常那個伶牙俐齒的二宮我比較習慣啊，一邊溫柔的揉亂了二宮的髮，「說什麼啊你。」
　　「其實如果你不想打電動的話，就算了……」設定好的橋段還沒演完，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了二宮的自憐自艾。
　　「只要二ノ喜歡，要我陪你玩一輩子遊戲都沒問題喔。」
　 　明明應該是句玩笑話的，不知道為什麼，在兩個人稍微拉開距離就發現彼此耳朵都不爭氣的紅了起來的時候，反倒變得有點奇妙，有點害羞的，相葉急忙鬆開了才 剛剛圈上的雙手，沒事找事的摸摸臉頰碰碰鼻子，接著就兀自大步地邁開向攝影棚走去，一邊用有點大的音量喃喃自語似的說著，好巧喔其實我們喜歡的東西真的都 差不多欸，像是棒球啊，電動啊，漫畫啊什麼的……那腳步走得又急又快，以致於他根本沒注意被拋在身後的二宮紅著眼睛，肆無忌憚地露出得逞了的可愛笑容。

　　果然還是──

　　看著收件夾裡小心翼翼特地上了鎖的一封封郵件，櫻井不自覺的露出了苦笑。
　　想著前一晚躺在床上設想的那些情節，從出門時要穿的衣服到開口的第一句話，光是決定要用「你的護唇膏在我這！」還是「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了啊？」就足以讓他失眠一整夜，更不用說就連要是相葉有空的話，晚上想找他去的餐廳都先擅自訂了位。
　 　他曾經以為正是因為自己在這場勝負中佔有一席之地，所以才要儘可能的堅守自己的立場，既然相葉先喜歡上的是二宮，他並不想額外造成誰的困擾，就讓他像個 忠心的騎士溫柔的固守崗位，不過分逼問也不急著表明心意，反正說穿了所謂的喜歡跟愛，最大的差別不過就在時間積壓的深淺程度。
　　所以他選擇等待，醞釀了滿懷的愛情等待相葉回頭。
　　然而當他現在用有點顫抖的手指按開那天和相葉告別後收到的郵件，即使標題列的那句翔ちゃん，直到現在看起來仍然有著相葉對自己一貫的親暱，他卻再不能假裝沒看見內文裡簡短的『沒事的，別擔心』有多客套。
　　如果不是你的東西，你怎麼也得不到。
　 　他突然明白或許他對二宮說的那些也像是在對自己說，而他其實比誰都還要清楚正確答案──那些讓人開心的其實從來就不是他想要的那樣。就好像他其實知道那 句暱稱，不管在節目上在訪談中還是休息室裡，甚至是私底下兩個人一起去買衣服的時候，即使兩個人靠得再近，都還是有著一樣的距離。
　　他站在很近 很近的距離，看見他們兩個人對彼此的在意，那麼深刻，以致於他還以為這故事中也有自己的重要角色，只是當他將剛剛離開的二宮的背影與回憶中的重合，他才發 現自己根本一直就是置身事外，像是個太過入戲的觀眾，看著不屬於自己的片段，沒有道理的跟著哭著笑著，還以為感同身受。

　　那些為二宮流的眼淚，
　　那些為二宮做的讓步。

　　他所做的不是等待，只是假裝不痛。
　　閉上眼，他摸索著按下全部刪除鍵。

　　請你，一定要幸福。

　　當大野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拎著兩個包裝相同的麵包站在垃圾筒前時，抬起頭，他只覺得鏡子裡的人陌生的不像話。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當自己漸漸習慣在訪談中主動提起自己與二宮的互動，當自己就連被取笑了也還是笑得一臉開心，當自己發現，原本只是寫著有趣的留言版竟然成為自己每個月的期待。
　　從那刻開始，他開始有所憧憬。
　　相信那就是種專屬的特別，相信那就是種可能，等待發酵。
　　於是他渴望著更多，迫不及待想要快一點碰到那份美好，彷彿在那前提之下什麼都不重要。如果二宮珍視的是兩個人之間相處歲月的累積，那就讓他從現在開始設計建構，如果二宮想念的是誰的陪伴與習慣，他願意儘可能的模仿假想，就像完全忘了自己。
　　難能可貴的愛情，本來就值得任何犧牲交換。
　　然而直到那個人親手結束了兩個人一起築起的世界，狠狠地撕開以紙糊成的美麗牆壁，還笑著對自己說『我想你一定懂的。』像是這一切殘忍都是為了大家好。他才發現，與二宮搭檔了這麼多年，就算他不懂，也已經習慣了跟著傻笑點頭。

　　說什麼抱歉呢，我只想聽到，
　　從你口中說出，要的人是我。

　　當臉頰的眼淚直到乾了也沒有被誰看見，大野甚至要懷疑從頭到尾沒有望向自己的二宮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他咬了一口手中的麵包，只覺得好酸好酸。

　　說起來他對他的喜歡怎麼看都像是場戲，場合限定。
　　這愛情因一人而起自然也能單方面結束，理所當然。

　　轉開身別開鏡子的瞬間，一條白色的管狀護唇膏與大野臉頰上的一滴眼淚同時墜落，不偏不倚地掉進角落的小小垃圾桶內，落地那刻寂靜無聲的房間裡只聽見塑膠與金屬的撞擊聲，悶悶重重的。



　　趕在踏進攝影棚前的最後一段路上，二宮用略大的音量喊住了前方的相葉，「欸你的護唇膏，拿去。」然後兩人不遠的距離之間就多了一道小小白色拋物線。
　　下一秒跟著邁開腳步的二宮，用很不自然的過大步伐走過相葉身邊，肩並肩的瞬間，他帶點惡意的踮起腳尖湊近相葉耳邊，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縮到最小，用充滿戲劇性的深情語氣，輕輕的說：「下次再一起去旅行吧。」
　　先是有點誇張的訝異表情，接著是異常可愛的害羞臉紅，最後瞇著眼自顧自傻笑起來的相葉，才不過略一伸手，就拉住了準備落荒而逃的二宮的袖子，不顧對方的掙扎反抗，他帶著滿滿笑意吻上失去重心的愛情始作俑者。
　　以紅潤的雙唇作為印記，深刻的讓人捨不得遺忘。
　　「一言為定。」
　　於是他和他之間就再沒有距離。

　　正因為有那麼多的人都在傷心難過，
　　我和你的幸福才更需要被珍惜呵護，
　　我們，一定要走到最後。

　　這就是我的，所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