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言語更重要的東西

難過得很慢很慢
不代表不會傷心

7.　
　　當相葉第三次忘了設定好的橋段，滿臉抱歉地對攝影機及全場工作人員深深鞠躬道歉時，站在一旁巷口等著走進去做節目串場的櫻井，終於還是忍不住下定決心要在收工後，找相葉去喝一杯。
　 　一邊安排餐廳的同時，他也傳了封郵件告訴松本今天不過去了。對於要跟相葉兩個人單獨去小酌這件事，他雖沒打算隱瞞卻還是儘可能地輕描淡寫，說穿了其實也 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工作後的團員聚餐，但當他過沒多久就收到松本快速的回覆，不知道該說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有點失落的心情複雜地交錯在心裡無法釐清，他看著螢 幕上簡短的去吧兩個字，乾淨俐落地塞不進任何感情，腦海中突然浮現松本在看到自己臨時取消晚上見面的的郵件時，可能不自覺皺起的眉頭，然後或許會接著一聲 小小的，幾乎輕不可察的嘆氣，僅此而已。
　　好吧，那今天晚上要做點什麼呢？　
　　閉上雙眼，他彷彿聽見在另一個攝影棚的他說，沒頭沒腦的自言自語劃破停滯的空氣，帶動了撥弄起手機中的聯絡人資訊的手指。
　　這就是松本潤，即使是戀愛，也決不讓自己的生活受他人擺弄的堅強獨立。
　　「翔くん？」
　　櫻井回過神來看到的是，已經換回私服的相葉，即使戴上墨鏡拉下帽子卻還是看得出來疲憊的氛圍。有太多塵封的回憶與情感不合時宜的一擁而上，他突然再一次地意識到，那個會在家裡等他回去的，和自己曾經深深愛過的，是多麼不一樣的兩個人。

　　而他其實一直覺得相葉雅紀跟自己有那麼一點點像。

　 　當盛氣凌人的少年在現實中跌跌撞撞磨平了稜角，那個總是怕生不多話的男孩也好像跟著換了個人變得外向又開朗。雖然這樣說起來的確過分主觀，畢竟成長中的 轉變本來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但櫻井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相葉到底是怎麼樣，又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漸漸改變的，就好像某天睡夢中有誰給相葉套了個樣板，然後隔 天醒來的時候，一切變化就已經造成了，而那個改變的關鍵到底是什麼，他到現在還是沒有答案。
　　說起來，他們充其量也不過是有點相像，卻從來就不完全一樣。
　 　他明白自己的改變是為了換取在那之後，自己更想要得到的目標，即使是在這個無法權量的世界裡，就算不能說是等值交換，也還算得上是筆公平的交易。但當他 袖手旁觀地看著相葉一次又一次的，像是種儀式般，拼命掏空自己，以呵護那些他覺得重要的珍貴的東西，好比說嵐，好比是那個永遠絕對的青梅竹馬，卻不求任何 回報，只是一臉狼狽笨拙地用殘破的身體緊緊抱了那些看不見的情感滿懷，帶著笑逞強地拒絕所有人於千里之外，也不管整個過程傷得痛得慘得讓人不忍卒睹，彷彿 整個人除了那些外在的事物，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值得珍惜，而所謂的存在只有在這樣的團體裡，那個人的身邊才得以成立。
　　
　　駕車前往餐廳的路上，相葉沒有再多說話，只是鼻涕擤個不停，太過粗魯揉眼睛的動作讓墨鏡的位置都有點歪了。
　　櫻井試探性地問他怎麼了，他揉揉已經紅了的鼻子，看著窗外流洩變換的風景，擺擺手淡淡地笑著說「花粉症花粉症」，而櫻井剛好看到前方路口旁的路樹剛落下幾片黃葉子。
　　「那你那紅通通的兔子眼睛又是怎麼一回事？」櫻井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啊、那個是……」
　　只見相葉忙亂地抓了抓前額的大片瀏海，透過沒有遮住的髮絲隙縫，櫻井卻清楚的看見，一顆又一顆斗大的淚珠，從相葉緊緊咬著下唇的倔強表情上滑下。
　　那場景即使他只是在一旁看著，也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某種無以為名的傷痛拖著拉著，緩緩變重，越跳越慢，幾乎要停了。
　　還要問什麼呢，當答案已經那麼明顯。
　　他沒有說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卻從他悲傷的側臉看見了似曾相識的影子。
　　只因為那個人總是笑著跟你說沒事沒關係，卻又在轉身的時候不經意地流露出哀傷的表情，所以櫻井常常覺得自己即使離他離得那麼近，卻也不過就跟台下那些歌迷一樣，與他的內心有著碰觸不到的遙遠。就好像相葉用那精緻美好的笑容，在心裡頭築了一道牆，只讓一個人進駐。
　　而在他曾經那麼嚮往的世界裡，除了二宮和也以外，什麼都不重要。

　　索性將車子停在路旁，他拉過他的袖子，又氣又惱的看向頹喪的相葉，卻發現相葉的視線少了聚焦的點，看起來既空洞又無助。
　　「你們……」
　　他以為他就要問出口了，好不容易盛滿勇氣的問句卻被相葉沒頭沒腦的問句硬生生打斷。
　　「嵐成立多久了呢？」
　　「我跟ニノ認識的時間，比這個還長呢。」
然後他看見相葉斷斷續續的突然哭了起來，像是撐了很久終於決堤的眼淚掉個不停。
　　「可是、可是我們卻還是分手了……」
　　灰濛濛的天空下，住宅區的街道上沒有半個人，櫻井環顧空蕩蕩的四周，終於想起來，那樣難以言喻的傷痛，他也曾經在鏡子裡面看過。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在那樣獻上所有卻仍然無疾而終的悲傷之下。
　　雖然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好想告訴相葉，你實在不需要做那些犧牲，即使你不丟掉任何一樣重要的東西，你也不會失去任何珍貴的寶物，即使不狠狠地傷害自己，也會有人願意獻上他的整個世界給你，只給你，像曾經的他一樣。
　　但最後他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搞笑不裝傻，再沒餘裕婉轉地拒絕自己的相葉，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為什麼，就為他曾經將青春的目光都投向他，再深刻地發現那個人永遠不會回頭。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個據說滿地陽光的世界，從來就只繞著唯一的一顆太陽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