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能結束
還不想結束

9.
  休息室的門不過才被誰輕輕關上,二宮卻倏地驚醒。
  剛剛趴著的手肘還有點麻,游移在夢境現實間的意識卻在下一秒就兀自加速運轉。
  不等大腦運作就想起身的動作無法連貫,凌亂的腳步一個蹣跚,虛軟的左手好不容易撈起了將要落地的外套,卻在下一秒將掛在桌角的傘給碰掉了。

  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二宮扶著額坐回椅子,這才發現整個空間空無一人實在安靜的可怕。

   原本披在身上的運動外套早已失了溫度,掌心卻還是死死地捏著衣角沒有鬆開,視線穿過沒有開封的礦泉水瓶明明還能看見早上放的包包躺在沙發一角,就偏偏只 有這件外套獨自穿過重重阻礙瞬間移動到身邊,他低頭看著身邊乖巧歸位的椅子,再想不到有誰總是對自己這麼不著痕跡的關心。

  扭開蓋子將已經退冰的水大口大口灌下,二宮直直盯著地上半响卻沒有動作,只是眼睜睜看著那把當初兩個人心滿意足買下的傘躺在早上相葉坐過的椅子旁,看起來那麼陌生。

  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應該遲早也會被誰收走吧。
  明明是那麼簡單的一個選擇,留下或是帶走,但是我卻不能,不能丟下它掉頭就走。
  就像那天的相葉一樣。

  其實他是知道的,關於相葉的溫柔固執與死心眼。

   就在大家早就忘了過去的相葉曾經是那麼安靜害羞的青澀少年時,二宮卻還是會在兩個人難得合作的連續劇片場裡發現相葉怕生的眼波流轉。當即使是不曾合作過 的來賓都能像演唱會上的觀眾一樣說出相葉的特徵是天然與天真,他卻總是忍不住在雜誌訪談中補上一句其實相葉意外地是會深入思考的人呢。

  那些堅持不忘的記憶與執拗的提醒到底是為了誰,有時候連二宮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只知道,這世界上沒有誰能真的一夜長大,當相葉一次又一次的說只要笑著就會有好事發生,他總是彆扭地覺得這個人的外向開朗若能真的讓誰折服,也是因為 這是他以笨蛋似的努力,拼了命地改變自己而換來的形象,不問原因不計後果像個傻子似地用盡力氣催眠自己,頑固地洗去所有人對他的認識,直到連自己都不再想 起。

  既然決定了,就不回頭了。
  只要這是對嵐好的,就好。

  當大家都說能被相葉喜歡,一定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因為他的一切都為了你,要的也不過就是你一個笑容,只要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就什麼都好什麼都不要,但二宮卻覺得就是因為相葉總是奮不顧身地把有的全都拋了出來,所以不管你拿什麼還他都好像不夠多,不夠公平。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每當自己消極的決定放棄一切時,往往是相葉的死心蹋地帶著他硬是腳步蹣跚地多走一程。於是原本不在意的現在只得留心,以前不需要 的現在卻不能沒有,有多少事情就在這一拖一拉之間改變了,或許連牽牽扯扯的兩個人都毫無自覺。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二宮發現他們變得像是天平的遙遠 兩端,若要保持平衡,當對方不停的給,你就只得不停的丟。

  只因為太喜歡他,又同時太討厭依賴他的自己,即使知道腳下踩的每一步都在試 探,二宮卻沒有辦法不這麼做。當永遠那麼遙遠,與相葉的這條路漫長得讓人漸漸失了勇氣,他越是前進就越是掙扎,害怕著要是哪天那條若即若離的安全警戒線被 跨越,他就會再也不是他自己,然後他跟相葉就再也沒有別的後路可退,只得各自抱著缺憾,一輩子都活得像少了什麼。

  擁抱的時候偶爾會有想要推開對方的衝動,關於這一點,二宮決定把它當成一輩子的秘密絕口不提。與其說這是不想傷害對方的溫柔,他其實很清楚,更讓他害怕的是,一想到要是對方也曾有過相同的想法,那倏忽劃過心底深處的一陣疼痛。  

  要是連那個人也放棄的話,一切就結束了。

  想到這裡,二宮這才意識到,已經失眠好幾天的自己,原來光是坐在相葉的位子旁,也能好好睡上一覺,明明看不到他的人,卻能安心的等待不問時間,大概只因為知道他會回來這麼簡單。



  下一秒,會怎麼樣?
  如果不邁開步伐的話就什麼都不會知道。  
  若想看見那個人藏得比誰都深的表情與心情,不走近一點不行。

  拎起包包的同時順手拾起地上的透明雨傘,二宮推開鐵灰色的大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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