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言語更重要的東西

　　「小和。」
　　二宮本能的回頭溯向聲音來源。視線穿過透明的點滴、響著規律聲響的電子儀器、然後是純白的病床上躺著的，宛如和白得刺眼的牆幾乎融為一體的相葉。
　　「嗯？」
　　偌大的病房裡不見一點顏色，空蕩蕩的像是出聲就會有迴音，但是二宮卻還是移動腳步走向床邊，側下身仔細聆聽，那彷彿風一吹拂，就會消失不見的微弱氣音。

　　「兩個人…一起去旅行吧。」



　　『今年夏天一定要跟小和一起再去一次箱根！』
　　『那地方都去過那麼多次了，我才不要。』
　　『明明也才去過兩次而已。』
　　『那已經很多了。』
　　『不然我們冬天再去。』
　　『這不是季節的問題！』
　　『可是…誰叫小和不喜歡海邊嘛。』
　　『海邊人多又熱還會有會刺人的小蝦子誰要去啊。』
　　『所以只好去山裡啦。』
　　『像現在這樣待在泳池不就已經很涼快了嗎？』受不了斜射的光線，二宮索性將整個身體都泡進水裡，只探出一顆頭。
　　『又不只是為了避暑……』相葉見狀，也跟著把自己埋進水中，喃喃自語的聲音最後被他不停吐出的泡泡一個個包圍。
　　『那到底要幹嘛，給我說清楚。』瞥了瞥身旁的傢伙，二宮有點不耐煩的說。
　　『我只是…只是想再和你一起旅行嘛。』一股作氣說完以後，相葉濕潤的手抓了抓頭髮，懊惱的低下了頭。

　 　一陣風吹起，二宮看著相葉低頭的側臉，似乎聽見了什麼字句透過吹拂耳邊的風聲傳遞，直直的透進心中。那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跟著心跳一同敲擊著自己的心， 砰通砰通的聲音彷彿在催促著什麼，讓他不自覺地將手疊上靠在泳池旁的相葉的手，然後，自己就被這陣微微的夏日南風推著帶著，仰起頭吻上。

　　『那又不一定要今年去。』

　　反正我們一定會一直在一起，一直。
　　那是從今以後也永遠不會改變的。



　　二宮本來想趁著夜晚相葉熟睡時，再回去兩人的家裡把東西準備好，但這念頭才不過一有，他就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苦笑的搖了搖頭。

　　都說那傢伙腦袋不好，怎麼自己有天也會被傳染變得健忘。
　　明明早上醫生才說過，那笨蛋已經沒辦法保持清醒太久了。

　 　其實就算醫生不說二宮也明白，或者該說相葉的病情沒人比他更清楚了。他看著相葉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和自己說笑的時間不知道被誰迅速地剪短，常常還來不 及像往常一樣狠狠地吐嘈他，那個鋪梗的傢伙就不小心陷入昏睡，好不容易醒來了，卻又兜著圈沒能說到什麼重點就非常虛弱的闔上眼皮，不停反覆，看得一旁的二 宮都覺得疲倦。

　　於是他只是走到病床旁小小的木頭衣櫃，很輕很輕的打開白色小門，然後從為數不多的衣服中抽出兩件簡單的白色T袖以及黑色休閒褲，悄聲地將衣服塞進深藍色旅行袋裡，最後再拿出手機上網預約了兩張新宿到箱根的單程車票。

　　等玩夠了的時候再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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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二宮是被吵醒的。
　　窸窸窣窣的帆布摩擦聲夾雜著有點刺眼的陽光，讓他先是有點困擾的轉了個身，但才準備要再賴一下床就又覺得有誰在自己面前很近很近的呵氣，逼得自己只好張開眼睛看看到底是誰一大早的擾人清夢。

　　淺色的髮絲垂落眼前，秀氣的臉蛋有點蒼白看起來卻更加俊美，因為靠得很近所以完全是特寫狀態的笑容讓二宮安心的又闔上眼。

　　原來是雅紀啊…。

　　「小和小和，起床了啦。」
　　再讓我睡一下就好。
　　「不要再睡了啦！」
　　一下下就好了嘛，小氣鬼雅紀。
　　「再睡就會來不及在中午前出發耶。」
　　我有沒有說過相葉雅紀你扁扁的鴨子聲真的很吵耶。

　　「嗯…雅紀？」
　　二宮覺得現在自己腦袋一片混亂，搞不清楚應該是要先看看時間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要來不及了，還是該先叫這離自己的臉不到五公分的傢伙乖乖撤離自己眼前躺回床上。
　　「哇！小和你幹嘛突然張開眼睛啦，嚇了我一大跳耶。」
　　或者其實應該先叫他安靜一點的。
　　畢竟他是病人嘛。

　　是說，有這麼有精神的病人嗎？

　　「雅紀……你怎麼會…？」
　　定了定心神，二宮發現自己的四周還是層層疊疊的白色，房裡擺設也全和昨晚睡前一模一樣，他伸長了手從包包裡探出手機，上面的日期不是會讓自己訝異的數字。
　　哪有那麼容易就跳離時空啊。
　　不過如果每件事都正確無誤的待在原地沒有改變，那麼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
　　「什麼嘛…明明是小和昨天答應要帶我一起去旅行的。」
　　二宮小心翼翼的轉頭看向身旁，由於剛才好像真的被嚇到的關係，相葉早就已經爬回他自己的床上去了，現在正屈著膝有點賭氣的玩弄著深藍色的背包背帶，手上的點滴還插著沒有拔掉。
　　「啊…對了，旅行。」
　　不想懂目前這狀況有多不合理，二宮只知道他不想錯過現在的每一個瞬間。
　　「總算想起來了啊，虧我一起來看到背包還想說難得你這麼積極的準備，誰知道你那麼愛賴床。」
　　嘟起嘴有點不滿的表情，還有刻意拖長埋怨的語氣，二宮看著自顧自生起氣來的相葉，捨不得眨眼。
　　「拜託……我可是連車票都訂好了耶。」
　　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二宮寵溺的揉亂了相葉的髮，不意外地看到他好奇的抬起頭來，還是記憶中那個熟悉的傻氣的笑。
　　「要去哪裡呢？」
　　相葉可愛地偏著頭倒向了自己肩上，但二宮卻覺得沒有特別感受到應有的重量，他不禁伸手想把相葉抱住，才發現自己就算已經圈了滿懷的相葉卻還能夠雙手交扣，然後更讓他慌張的是即使兩人貼到最近時仍然無法輕易查覺的，相葉那微弱的呼吸。
　　「要……去箱根唷。」
　　緊緊的收緊雙手，二宮將頭彎下埋進相葉頸中，貪心又滿足的親著，一個又一個吻。
　　「真的嗎？」
　　偏低的體溫一靠上就讓人捨不得離開，舒服的瞇起雙眼，二宮幾乎以為兩人還在家裡。
　　「真的唷。就你和我，去不去？」
　　肌膚相親的同時，明明那麼靠近，二宮卻發現相葉的聲音似乎比一開始叫醒自己的時候要來得小聲的多，於是自己也跟著將音量放低。
　　「什麼嘛又說那種耍帥的話，是我先約小和去的耶。」
　　感覺相葉又將身體靠近了自己一些，二宮張開眼睛，看到懷中的相葉已經閉上雙眼，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削瘦的臉龐看起來就像是精緻易碎的高級瓷器。
　　「是是是，這麼愛去旅行，你倒是說說到了箱根要去哪裡走走才好。」
　　鬆開一直握緊捨不得放開的雙手，二宮用左手繼續抱著相葉，右手則慢慢的撫上相葉的腿，緩緩的打起拍子。
　　「嗯…去哪裡呢…要去散步吧…還有滿是芒花像雪一樣的草原…還有…」
　　一下，兩下，三下，輕快的拍子。
　　「還要去泡溫泉吧。」
　　然後再讓我像上次一樣把你吃掉，你說怎麼樣？
　　「那要快點出發才行…可是…可是好奇怪…我現在好想睡覺喔…」
　　單詞與單詞之間的間隔越來越長，二宮覺得自己彷彿可以看到一個又一個的頓號覆蓋了相葉的句子。
　　「你一定是太早起床了，笨蛋。」
　　愛憐的敲了一下相葉的頭，二宮將相葉輕輕的放離自己，再讓他緩緩的躺回床上，相葉現在一定很輕很輕，因為就算是這樣，整張病床卻也沒有凹陷的感覺。
　　「唔…那先…小小的…睡一下…可以嗎…？」
　　相葉的聲音已經淡得聽不太清楚了，但是二宮就是能夠很確實的聽懂相葉的話。
　　這次他沒打算跟他計較一開始是誰嚷嚷著快來不及了。
　　「睡吧，別擔心，我就在這裡。」
　　握起相葉異常纖細的左手，二宮眷戀的將臉貼上，臉頰沾染著淡淡的溫度。
　　「嗯……那麼…小和…再……。」
　　睡前說再見是相葉發現自己開始不太容易保持清醒以後養成的習慣，可以的話他每次都會先跟二宮道別再沉沉睡去，他說他總是擔心自己頭腦不好會不會哪次就忘了醒來，於是不顧二宮的皺眉與抗拒就擅自開始了這種儀式。
　　「這次不要說再見了，說晚安就好，說晚安。」
　　沒聽完最後的音節，站在病床旁的二宮低頭用吻把相葉的唇密密封住。

　　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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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站是仙石原站，仙石原站。
　　『小和，小和。』
　　這一站是仙石原站，仙石原站。
　　『小和，該下車了喔。』

　　現在下車的話，就可以看到一大片的草原喔。

　　司機，我要下車，謝謝。
　　啊…年輕人，你怎麼給了我兩張票啊。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只要呼吸就能聞到草的清香，可是為什麼微風吹過眼前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晶瑩冰涼的水珠自臉龐落下，滑過埋在草叢中淺綠色的涼鞋迅速地滲入地面。


　　我們將來一定，會一直在一起，一直。
　　那應該是從今以後也永遠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