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言語更重要的東西

2010 ver. 收錄在Lovely Days書中。

＊出門
　　當二宮睜開眼，看見一片漆黑的空間還有點不能反應。
　　他將頭稍微往後挪了挪，聽見那個與自己幾乎同步起伏的規律呼吸聲，只覺得安心。
　 　原本面對面睡著的姿勢，到最後果然還是又變成了被抱著的狀態，這樣的小小實驗屢試不爽，一直都是較為淺眠的二宮生活中的小小樂趣。他有點壞心地將溫度偏 低的雙腳踩上相葉的腳背，心滿意足地讓還在睡夢中的相葉下意識地將他摟得更緊，每每這種時候二宮都會忍不住有點懊惱，百思不解到底為什麼每次先睡著的明明 是相葉，卻還是可以不知不覺地將自己抱入懷裡，而平時機警的個性怎麼偏偏就在睡著時意外地毫無防備，沒有半點抵抗就乖乖就範。
　　「雖然也不是說不喜歡啦……」他喃喃自語地說，音量小得輕得幾乎就要聽不見。
　 　平常並沒有特別意識到的身高差在此刻有了絕佳的優勢，身後的相葉緊緊地靠著自己的肩，雙手越過腰間鬆鬆地在肚子前交錯，修長的雙腿和自己的相互疊錯，兩 個人的距離近得可以聽見溫熱的氣息在耳邊吹拂，總是在這種時候，他喜歡閉上眼睛想像，從正上方的角度俯瞰，兩個人無論是側睡的身體弧度，亦或是隨呼吸緩緩 起伏的規律頻率，都自然而然，完美契合的美好畫面，將之牢牢地印在腦海裡便有種踏實的安穩，比什麼甜言蜜語都還要讓人著迷，彷彿生活裡的每個小動作，都在 反覆說著你想聽的，一次又一次。
　　然而，就好像他始終沒告訴他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進行的小小實驗，他想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他，他有多喜歡這 樣的擁抱，就把它當作是秘密細心地包裹藏匿在心底最深處，和那個好幾次醒來都想跟相葉分享，卻始終開不了口的話題一起──在每一個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夢 境的世界裡，他或許沒有接不完的通告也或許誰都不是，但未曾改變的是身邊始終有他，而這點總是讓怕黑的自己感到安心，簡單的一個的確認動作，作用卻有如護 身符一般，日積月累地讓他養成了戒不掉的壞習慣，不管什麼時候醒來，第一個念頭就只想確認相葉的位置，逼得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個性大概真如同人們所說 的，多少有點彆扭的糾結存在，否則怎麼明明喜歡有效率的完成事情，卻又常常做些多餘的事，像是喜歡獨處，卻不知不覺地開始順理成章地依賴著另一個人，像是 在害怕麻煩的同時，似乎也享受著這樣迂迴的驗證，反覆地藉由對方的存在來確認自己的，完全本末倒置。

　　那或許就是愛情，不用白紙黑字寫下卻又那麼清清楚楚，不容否定。

　 　劃破寧靜的是手機的鈴聲，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響得好大聲，二宮皺著眉頭艱難地翻過身，故意將身體全部的重量毫不客氣地壓上了那個儘管設了鬧鐘卻不保 證醒得來的傢伙，伸長了手好不容易才撈到白色手機上簡單掛著的黑色皮繩，打開螢幕一看卻只發現再普通不過的待機畫面，大大的七彩時鐘上有細細的秒針在走， 而擾人清夢的音樂還在繼續，二宮到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原來是前幾天剛破關的電動配樂。
　　「……喂？」
　　「ニノ，你在家嗎？六點半的錄影來得及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白色的秒針還在一格一格按部就班的走，絢爛繽紛的圓形正中央只見長針和短針上下連成了一條直直的線。
　　「啊、那個，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沒關係，嗯，對，我會跟相葉ちゃん一起過去。」
　　來不及聽經紀人說完再見就慌亂的掛斷電話，二宮闔上手機，用最快的速度起身打開所有的燈，一瞬間客廳裡明亮的光線竟有點刺眼。
　　「ニノ……」有點遲緩的在地毯上翻了個身，相葉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還要更低更難聽懂。
　　「再半個小時就要錄影了。」順手將手機丟進客廳一角的黑色包包裡，二宮頭也不回地衝進房間，出來的時候頭上已經多了一頂帽子。
　　「欸？鬧鐘有響嗎？」這下連相葉也一下子坐起身來了。
　　「當然沒有。」
　　「可是我明明就調了五點……」相葉偏著頭抓了抓頭髮，好像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早上五點。」不知道是有意還無意，說這句話的時候，相葉的手機正好被經過的二宮踢到了沙發下。
　　「欸──！？」勉強地用單手接住二宮丟向自己的包包，相葉慌慌張張地鑽進沙發下撿起手機。
　 　「現在已經六點十五分囉！」聽著相葉厚厚的的毛拖鞋在身後發出急促的悶悶腳步聲，人在玄關的二宮隨意的踩著帆布鞋，頭也不回地推開大門，一邊盤算著就算 用塞車當成藉口，頂多也只能再拖延個二十分鐘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一邊走進電梯，卻看見鏡中的自己帶著與分秒必爭的時間壓力很不相襯的笑意。
　　「等我啦！」眼看電梯門即將關上，相葉趕在最後一秒狼狽地衝進電梯。
　　「我說你啊……」還想再多說些什麼的二宮，抬起頭卻忍不住動手整理起相葉東翹西翹，一看就是才剛睡醒的髮型。
　　將口袋裡的超市發票還有餐廳的名片通通胡亂丟進隨身包包裡，再有點勉強地拉上拉鍊，相葉的語氣還是非常委屈，「就跟你說我已經好了，快好了嘛，幹嘛不等我一下。」
　　「你的話根本就前後矛盾嘛……」好不容易稍微壓下的頭髮被相葉過大的動作又弄得亂七八糟，失笑的二宮被打敗似地低下頭，卻發現自己的鞋帶其實根本也沒綁好。
　　「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趕上呢？」相葉看著緩慢變換著的樓層指示擔心地說。
　　「沒關係啦，到時候就說你聽從衛星導航的指示，誰知道還是迷路開到橫濱去了嘛。」
　　「喂──！」實在很想叫二宮不要總是舊事重提，但氣急敗壞的相葉才一轉頭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翻起包包，「啊、我的圍巾……」
　　「借你用吧。」從托特包裡拿出相葉上次來過夜時忘了帶走的米色圍巾，繞過頸間正準備再繞一圈的時候，看著眼前乖乖任憑自己擺佈的相葉，二宮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將長長的圍巾輕輕一拉就吻上相葉，最後還不忘笑著補上一句，「免費的唷。」
　　「那、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啦……」密閉的空間裡無論再害羞也根本無處可逃，說是空無一人可是明明就還有後面的鏡子跟上方的監視器，從耳朵到臉頰都紅到不行的相葉越是認清現實就越是覺得手足無措，等到電梯門一開就隨隨便便地丟下一句「我先去開車！」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當相葉的背影匆匆忙忙地消失在轉角，二宮終於還是嘴角上揚淺淺地笑開了。
　 　儘管偶爾可能會有遲到的風險，也難免增加戀情被發現的危險，他卻忍不住開始想像，要是天天都能像這樣，兩個人肩併著肩一起出門或許也不錯，就算永恆之類 的字眼聽起來總是讓人覺得有點不切實際，那些喜歡啊愛啊要是掛在嘴上化成文字句句都像是在作戲，但若能將這樣的小小幸福日積月累，未嘗不失為一種實踐的可 能。就像他其實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髮型在意穿著的，也好像他其實不記得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慌張的出門準備中，不忘順手帶上一條相葉的圍 巾，只是當他越來越喜歡有相葉作伴的夜晚，被制約似地期待起每通電話還有每個假日，他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發現單身的自己，家裡卻隨處可見兩人份的用 具，而那些在不知不覺間，與自己未曾打算改變的生活一起，將平淡無奇的每一天揉合成一種全新姿態的依賴與習慣，在毎個重新體會感受的生活片刻，一再提醒著 那唯有對方才能看見的全新自己確實存在，即使那面貌有時陌生得連自己都不明白，更遑論對誰說明，然而當他再無疑慮地推開大門讓相葉大步跨進屋裡，跟著一起 敞開的或許還有自己總是太過害怕付出的心，於是從那天開始，每件生活瑣事都跟那個人的笑容一樣閃閃發亮，讓人充滿期待，百看不厭。

　　我愛你，或許是因為你讓我變得更喜歡我自己。